廣宗縣三中新郎薄客
1、龍族三中說「但在那個開滿蓮花濃霧彌漫的的河畔,他並沒有選擇繪梨衣」說的是什麼時候明非沒選擇繪梨衣?
他之前做夢的時候,夢到自己結婚,新娘是梨衣,然後他看到諾諾的耳環就自己跑了。
在第九幕的開頭,原文:
路明非在溫暖的河中跋涉,水面上籠罩著綿密的霧,蓮花自上游漂往下游,倒像是無根的浮萍。
河並不深,水很清,河底都是圓潤的卵石,赤腳踩在卵石上非常舒服,低頭就能看見小魚圍繞著自己的腳踝游動。他不知道這是哪裡,但並不像是陌生的地方,記憶中他曾經來過,可他什麼時候來過這種遠離塵世又很有禪意的地方?怎麼也想不起來。
河對面傳來短促但悠揚的樂聲,鋼琴、小提琴和大提琴互相應和,路明非知道這是演出開始之前的試音,聽起來一場露天音樂會即將開始。 他加緊步伐向對岸走去,忽然想起自己來這里就是要赴一場盛大的聚會。他在河水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穿著簡陋而奇怪的白色衣服,衣服上釘滿了堅固的皮帶,這種衣服大概是為了束縛一個人而設計的,他怎麼會穿著這身衣服?穿著這種衣服怎麼去參加音樂會?他心裡有點擔心,但還是只得踏上對面的河岸。前方是茸茸的青草地,草間盛開著黃色小花,花在風中搖曳,女孩們在草地上奔跑嬉戲,寬大的白袍遮不住她們年輕誘人的曲線,她們的頭發像是黃金或者白金那樣燦爛,皮膚素自得像是冰雪。
在她們面前路明非覺得有點自慚形穢。
一個女孩看見了他,驚喜地喊了起來:「新郎來啦新郎來啦!」
她們都向著路明非跑了過來,圍繞著他,用某種他從未聽過的語言跟他說話,但很奇怪的是路明非能聽懂她們的話,她們說著祝福的話,跟路明非行貼面禮。
只有一個女孩沒有靠近,她仍舊站在濃霧中,長發在風中漫漫飛舞。路明非看不清她的臉,但他知道她正隔著濃霧跟自己對視。
女孩們給路明非戴上猩紅的綬帶,綬帶上別著金色和銀色的勛章,在綬帶的襯托下他身上那件奇怪的白衣也顯得體面起來,像是將軍的制服。女孩們為他梳理頭發,給他穿上漆黑發亮的皮鞋,為他繫上月桂花枝條編制的腰帶,他被塗脂抹粉,鏡子遞到面前,鏡中的人竟然有點劍眉星目的感覺。
風大了起來,濃霧順著霧中女孩的衣褶流走,暗紅色的長發在風中漫卷,潔白的長裙也在風中漫卷,露出筆直秀氣的雙腿,腳上穿著白色的高跟羊皮短靴,腳腕上系著金色的鏈子,鈴鐺在風中叮叮作響。
素白的頭紗遮掩了女孩的臉,但路明非還是把她認了出來,那是繪梨衣,那雙短靴和那根腳鏈是他們一起在南青山的名品店裡買的,在婚紗和頭紗的襯托下,繪梨衣越發像個精美的娃娃。
路明非好象想起來了,他來這里就是要參加自己的婚禮。
女孩們簇擁著他來到繪梨衣面前,圍繞著他們唱歌跳舞,拋灑花瓣,不知道藏身在何處的交響樂隊開始演奏瓦格納的《婚禮進行曲》,雄渾的開場像是一位君王的婚禮。
路明非小心地伸出手,繪梨衣把戴著白色蕾絲手套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
霧開始散了,周圍出現了建築物,白堊色的高樓圍繞著他們,小小的窗戶像是成排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高天里的風速很高,烏雲瞬息萬變,但風被四周的高樓擋住了,這塊小小的草坪上和煦溫暖。女孩們簇擁著他和繪梨衣來到月桂花枝紮成的花門下,穿著白色法袍的牧師在那裡等候著,花門前擺著一張桌子充當聖台,這居然是一場東正教的婚禮。聖台上放著一部聖福音書、兩頂婚禮冠冕、一杯紅葡萄酒和兩支點燃的蠟燭,牧師把一枚金制的結婚戒指和一枚銀制的結婚戒指放在聖台兩端,讓路明非和繪梨衣站在聖台的兩端。
樂聲暫時地低落下去,牧師在新郎和新娘的頭頂各畫了三個十字,遞給路明非和繪梨衣各一支點燃的蠟燭。
聖台旁的助理牧師用詩歌般的聲音說:「君宰,請祝福。」
司祭也用詩歌般的聲音說:「贊頌常歸於我們的上帝,從今日到永遠,世世無盡。」
女孩們和樂手們齊聲說:「阿門。」
助理牧師說:「在平安中讓我們向主祈禱。」
大家齊聲說:「求主憐憫。」
別說路明非沒見識過東正教的婚禮,他甚至沒怎麼去過教堂,可現在跟著大家一起念誦這些古老的證言,卻像是爛熟於心。
他心裡很是平安喜樂,這種感覺很好,對面那個漂亮的女孩是屬於你的,你即將按照規定的流程念出對她的誓詞,你把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你的婚禮被所有的親朋好友見證。
牧師從碟子里拿起金質戒指,用它在路明非的額頭上畫了三個十字,朗聲詢問:「路明非,你是否願意接受上杉繪梨衣為你的合法妻子,並盡你的一生去關愛她,珍惜她?」
「我願意。」路明非說。
「上杉繪梨衣,你是否願意接受路明非為你的合法丈夫,並盡你的一生去關愛他,珍惜他?」牧師把銀質戒指放在繪梨衣掌心。
「我願意。」繪梨衣說。
「那麼現在你們可以交換戒指了。」
路明非一手拿著戒指,一手拿起繪梨衣柔軟的手,那是一隻很柔軟很溫暖的小手,暖得讓人握住了就不想松開。就在路明非將要把那枚戒指套上繪梨衣的無名指時,牧師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確定么?」牧師問。
路明非忽然發覺從頭到尾他都看不清牧師的臉,草坪上的霧氣都散去了,但始終有霧氣纏繞在牧師身邊,這個始終站在霧中的男人輕聲地問他:「你確定么?」
「我確定么?」路明非獃獃地問自己。
見鬼,他為什麼會忽然來參加一場婚禮?還是自己的婚禮?他忽然發覺這是個非常荒謬的事情,他從未把繪梨衣看作可追求的女孩,那是一個怪物,他是這個怪物的看守者,可為什麼忽然間他們的關系變成了這樣?他想不起前因後果了,覺得這件事又荒謬又自然,他站在親朋好友中,被祝福的目光包圍著,美麗的女孩願意嫁給他,他已經念出了誓詞…這樣不就可以了么?為什麼還要問我?讓我好好地完成這場婚禮我就幸福了啊,為什麼還要來問我的…心?
心裡空空如也,好像敲敲胸口就會發出空洞的響聲。
分明感覺不到難過,可他知道自己很難過,分明很想把戒指套上那根纖長的手指,可是動不了,身體像是銹住了的鐵皮人。
他使勁使勁又使勁,他想這樣拖著新娘子該多傷心啊,在賓客們面前該多難堪啊。賓客們騷動起來,尤其是那些女孩,那是伴娘們,伴娘們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說:「對了!忘記了!還要把傀儡燒死!」
她們歡喜地點燃了火把,從路明非和繪梨衣身邊跑過,提著長袍的擺,露出炫目的腿,像是成群的小鹿。她們從教堂的水泥大門下跑過,沿著曲折的樓梯登上鍾樓,路明非往高處看去,風旋轉著直上天空,那座澆築在教堂頂部的水泥十字架從霧氣中顯現出來,穿著素白婚紗的人偶被人用鐵絲捆綁在十字架上,她做得非常簡陋,四肢跟被人打斷了關節似的,無力地下垂,臉用白色的麻布縫成,因為手工太粗糙了,所以那張臉看起來支離破碎,像是什麼邪惡的傀儡娃娃。
難道是某些地方的婚禮有把傀儡娃娃燒掉以示燒死魔鬼祈求吉祥的意思?路明非茫然地望著高處的傀儡娃娃,他抓著繪梨衣的手,暗地裡為自己鼓勁,燒完傀儡娃娃後繼續婚禮的儀式時可千萬別再犯慫了。
風吹起傀儡娃娃的面紗,她的耳邊銀光跳躍。怎麼會有這種看起來很貴重的首飾掛在這么難看的傀儡耳邊?路明非眯起眼睛去辨認那東西。
那是一對銀色的四葉草耳墜。
「諾…諾。」這個聽起來極度陌生的名字從路明非的嘴裡吐出,他根本就是無意識地念了出來,又像是那顆本該空空作響的心臟搏動起來發出的聲音。
繪梨衣緊緊地拉著他的手,可他無意識地松開了繪梨衣,戒指從他手中墜落,他慌慌張張地向著鍾樓跑去。他完全慌了,他怕那些女孩就這么燒掉了傀儡,怕得要死。
背後傳來幽幽的嘆息聲,似乎是牧師發出的。路明非忽然驚醒,這是他的婚禮,他距離幸福只剩一步了,他這一走婚禮該怎麼辦?
他猛地回頭,繪梨衣站在烈焰中,仍舊穿著白色的長裙和高跟靴子,腳踝上的金色鏈子閃著光。頭紗和白裙化為黑煙,黑煙中他的新娘以木枝為骨,用麻布縫制面部,用墨筆點出呆滯的眼睛。
原來他的新娘也是傀儡,他松開了她的手,所以傀儡失去了生命。世界熊熊地燃燒著,他站在世界的中央。
路明非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都是冷汗。窗外是漆黑的夜和漫天大雨,他從噩夢中醒來,仍在春末夏初的東京。圓床的四面垂下紅色的紗簾,身上蓋著輕軟的羽絨被。
他忽然想起深夜長街中的那場殺戮,以他所受的傷,本該躺在醫院的急救室里,可現在他卻躺在情人旅館的房間里,第一次享受了睡床的待遇。之前的幾天里他一直睡在浴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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